栩原

不授权小料无料印刷,禁商用二改,转载请带作者和原链接~

[BL]记忆的语言燃于火焰(中+下)

谢谢大家来看>< 趁着过节一口气写完了…希望各位喜欢~以后有构思会再写一些人渣爱情故事

前文传送

——


他的尊严被深深地冒犯了,数年以来没人同他这么说话,人人伸着手从他这里讨东西,讨稿子,讨面子,讨爱情和同情,他乐意偶尔分一些精神出去,搏一个有备无患的好名声,不堪重负却又乐在其中。什么都不需要?那你在这儿干嘛呢?他刻薄地思索,就为了嘲笑我,或者,玩火?

“你带来自己的作品了吗?”他索性问。程海这样一个新手,他的作品应该同那些爱好者没有什么区别,那些人冲着门外汉大声宣扬作品的价值,一碰到内行便自觉羞愧,不肯端出来了。但令王欣然大失所望,程海拿出了一卷文艺杂志,坦坦荡荡地请他“指点”。程海在上头最不起眼的栏目刊登了一个短篇。

“现在已经没有人看杂志了,他们给你开多少稿费?……千字二百?对新人来说,这个价格算是相当难得了。你写了多少?”他随便翻翻,估计了栏数和字数,“一万多字吧,你已经不上班专门写作了,这点稿费你活得下去吗?”

往前倒十年,他老是听见类似的话。那会儿他和大学时期的女友住在十几平米的出租单间里,女友倒是个对他无怨无悔的好人,可就是受不了他写小说。那玩意儿有什么用?人人都能写几笔,有几个靠这个活了下去?如今终于轮到他用这类话来埋汰别人了。

“……你的开头一点儿也不吸引人,这样是没人给你付钱的。你是抛出一个有冲击力的场景,提出一个人人脑子里都有的疑问,还是描写了大家有深刻感受的身边事和日常生活?光那样也不够,假如不新鲜,是读者早已看腻的东西,人家也不买账……”

他一边数落着这篇小说,脑袋里却想起了《十日海浪》。开头,他看到高高涌起的浪潮拍碎在曲折海岸上的过程,在新婚和畅销的喜悦与幻觉之中,仿佛望见了自己粉身碎骨的未来。于是他事无巨细地钻研那一条陆地与海的分界线上碎裂的泡沫,描述它消失的过程。缺乏冲击力,没有提问,不是生活在内陆的读者常常感受的身边事。不知不觉,他细数程海小说罪过的声音越来越低,渐渐湮灭于沉默了。

他发现自己读了下去,程海的小说中有某种东西,肆无忌惮,满不在乎,深深地刺痛了他的神经。起初那种刺痛还可忍耐,后来它便渐渐扩大成一个陈旧的、早已贯穿他全身的伤口。他第一次发觉伤口的存在,那东西已经在那儿存在太久,在黑暗中不为人知地裂开又悄无声息地愈合,他早就失去了真正痊愈的能力,转瞬便恨不得自己压根儿没瞧见过它。他受不了那种痛苦与羞愧,拒绝承认自己被小说吸引,合上杂志,丢在桌子上。

“……总之,如果不想一直当个穷人,你得写读者爱看的东西,最好能拍成电影,拍电影才能赚大钱。拿小说当生活消遣的时代已经过去了,谁会为几个破字付钱?”

他丢下这些话,不想听程海的回答。程海肯定有办法反驳,他写出那样的小说,本身就预备着反驳。王欣然不想和这样目中无人的愣头青交流,他们坚信自己是正确的,对普通人的苦难不放在眼里,甚至一窍不通。

程海的确要说点儿什么。王欣然探身上前,嘴唇贴着他的耳廓,这就堵住了程海的嘴。

“你不是来玩火的吗?”他说,解开腰带,金色的双针扣叮叮作响,“别想得太美了,只许用嘴……等你出书的时候,或许我能给你写篇推荐。有总比没有强,是吧?”

程海目光闪烁,弯下腰来。王欣然懒洋洋地欣赏着他一声不吭的模样。瞧,你还是有求于我的,这就是你听话的原因。他兴味索然地想,随后便沉迷于挠痒痒似的快乐里。蒙蒙亮的天空映着他无精打采的面孔,他发泄一空,然而那双疲倦的眸子里已经没什么可发泄的了。


王欣然回到卧室,静悄悄地关上门。

他望着妻子沉睡的面容,优雅,美丽,沉静,一切能用来形容缪斯的词都可用在妻子的身上。这会儿他仿佛重新发现了她的好,她的宽容和光彩,她用花不完的钱为他周旋,教他享受生活,填补他内心的空洞。他对她实在太混蛋了,想起那些无情的话,王欣然格外愧疚,在心里发誓要为了她而写。

在这一天结束的时候,送走了所有的客人,他在落日的余晖中漫长而深情地吻她,答应她去好莱坞,去巴黎,去见那些他不乐意见的人。他还要重新学英语,学习法语,好教她面上有光。

她笑了,像一朵初绽的百合花,抚摸着他的手,在他的胸膛流连忘返,时间仿佛又回到了他们坠入爱河的那一刻,一对男女在异国的小船上彼此依偎,他的胸中充满了波光粼粼的句子,每一个都像脚下缓缓流淌的溪水。睁开眼,柔软的天空如同一张精巧的绒布,把他们二人优美的身形包裹进去。天边的云彩等着他说话,林间的微风也为他安静下来。

“你可以写中篇小说。”妻子俏皮地侧着脸,“他们说中篇小说是最适合拍电影的。”

他在案头坐下来,郑重其事地打开电脑,敲下一个又一个故事。起初他充满自信,面对偶然出错的部分也有无穷的耐心。假如一篇小说进行不下去,他有办法很快构思一篇新的。他对这个过程烂熟于心:怎样编造人物,怎样无事生非,怎样嵌入可以广为流传的金句。每每开头时,他都相信这是一篇精彩的大作,到中途却又不是那么回事了。

你实在太缺乏毅力了,他反省,你被惯坏了。就算有一点不妥,又有什么不能写的?每个作家都有咬着牙硬写的时候。

于是他在许多开头和片段里挑选了相对最满意的一篇,硬着头皮写下去。假如还是不行,就再另挑一篇满意的。有几次他几乎都要写下去了,脑海里却鬼使神差地冒出声音。

——我看了《十日海浪》,是你写得最好的书。

于是他便忍不住回想起《十日海浪》,不自觉地将其与面前的文段进行比较,接下来他就将键盘推到了地上。

垃圾,都是垃圾,统统都是莫名其妙的玩意儿。他用双手捂着脸,手掌间的阴影是两扇永远也推不开的门。时间一个月又一个月地过去,朋友和工作伙伴打听他是否有新作,他一部中篇小说也没能完成。

他心灰意冷,失魂落魄,整日像个游荡的幽灵,几次喝高了,想终结自己的人生。妻子不再催促他写稿子,后来友人们不来问了,到最后,连从前的编辑也不再过问他是否写了新稿子。他开始留宿在外,偶尔回家,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,捧着《十日海浪》,琢磨它好在哪儿。他不相信这是自己写的,那样就轻松了,可封面好端端地印着他的名字。出版社要出一套精装版的文集,合同寄到家里,妻子替他签字,他对这事一无所知,直到收到样书。他对着精装的《十日海浪》一阵发愣。

这天他也在翻那本书,即便别墅里只有他一个人,他亦将书房的门牢牢锁着。他一个字也没看进去,整个人恍恍惚惚,想起王尔德写过的一句话,他便擅自化用起来:一个作家最大的悲剧有两个,其一,是没能写出自己最无愧于心的作品,其二,是写了出来。这样一化用,句子显得十分造作苍白。他隔着门听见了玄关处大门开启的声响,是妻子回来了。

妻子一边更换起居服,一边对着手机讲电话。

“……他不在,他最近很少回家,人已经疯了。……赵哥你别介意,他当时是说着玩玩的,他那个人口无遮拦,脾气又坏,那方面也有问题。……我今晚有空呀,你也可以过来,反正家里都没有人。”她放软了声调,“……他就是看见也不会介意的,上次他大半夜的在客厅和自己的同学乱搞,我瞧得一清二楚,两个大男人,真不像话,他都不怕看,难道我怕么?……你放心,我心里有数,只要别让他写出长篇小说,他就一辈子离不开我。何况他现在一个字都写不出来了,这不是挺好的吗?”

妻子打完电话,放下手机,转过头,忽然面色苍白,手里的购物袋纷纷掉在地上。

王欣然站在那里,浑身如同被浇了一盆冰水。他望着这个女人,顷刻间她的面貌变成了一个自私的恶鬼,那些优雅与美丽都成了午夜过后的咒语,一过界便消失无踪。他需要她的钱,她需要他这个配件,他们各为自己打算,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。

王欣然神情灰败地低下头,怔了一会儿,没有发作。他提不起力气去扭曲自己懦弱的本性来展示一些似是而非的怒气,他在案头耗尽了力气,而且一无所获。他再也顾不上了。


王欣然抛弃了妻子和家,在街上游荡,脑袋里苦苦盘旋着曾经写过的片段。有一天,他打听到程海的地址,程海住在艺术村,远离城市的原野上。他没有仔细思量,跑过去砸开程海的门。

已经是夜晚,月亮高高悬在空中,进村的车离去之后,大地上再也没有人影。他是万万无处可去的。所幸这扇门打开了。他们四目相对,他听到刚刚停止的键盘声,程海毫无疑问正对着一篇小说冥思苦想,而王欣然穷困潦倒,头发蓬乱,身上有被妻子冻结的两张信用卡和最后一点现金,他却不是为此操心的模样。

“告诉我,怎么才写得出来?”王欣然问。

他全身上下只剩下这最后一个问题,迫不及待地想要到每一个可能的地方寻找答案。他隐约晓得那些给他痛苦的人不能给他答案,因此找上了自己曾经羞辱过的失败者,渴望得到哪怕是一次羞辱。

程海的小说正写到他无论如何也看不清楚的地方,程海也需要答案。在那扇门的两旁,两个与虚幻的风车战斗的人注视着彼此身上的热流。旷野的风急速奔腾,吹透了人的衣衫,自然以这奔腾的狂流嘲笑人精神的渺小,突然他们同时意识到他们可笑的寻找只是一种形式,是替代品。王欣然来到此地,答案——作为一种借口——是虚伪的矫饰。于是他上前几步,跨过门槛。他们深深地陷入彼此的怀抱里。

这是陌生的、他早该得到的一点儿刺激。程海粗暴的侵入把他整个人的经验都毁灭了。王欣然被禁锢在床上,肢体的麻木和潜藏在肌肉深处反常的快乐绞碎了他的思考。他对开始或结束浑然不觉,也未曾摆出任人摆布的姿态。最后他只见到程海惊慌失措的眼神,不由得怀疑是否出了什么问题。那却不是王欣然的问题。

程海触了电似地注视着他,像要将他的外表、器官与骨骼纷纷穿透成碎片,将这个人由内而外地分解开,研究他的任何神奇之处。此刻程海仿佛找到了自己苦求已久的东西,一把钥匙,一只盒子,或是花园里的一颗苹果。程海飞快地下床,把那将自己灼伤的风景牢牢地锁在脑海里似的,回到屏幕前,双手在键盘上敲下第一个句子。他那不着寸缕、一本正经的姿态显得笨拙又可笑,恰似王欣然开始写作的那一天。

王欣然躺在潮湿的床上,望着那个背影。苦涩的火焰在他的心头翻腾。那一定是篇好小说,他想,所以才能让程海用这副滑稽的模样迫不及待地写。程海写得很快,用手边的打印机打印出第一章,通读一遍,修改了几个句子,把打印稿放在一旁,继续写第二章。如果没什么事情阻止他,他能一直这样写到天亮。

过了一会儿,王欣然能动了。他步履蹒跚地下床,披上衣服,来到程海的背后,拿过那几张打印了第一章稿件的纸。他开始读。读到一个蜡像似的男人,穿着精美的衣装,炫耀着自己所剩无几的才华。那男人曾经活过,他的肌肤并不是光滑苦涩的蜡,生命力一度伴随着夏日的阳光、顺着柔顺的发丝落在他的眸子之中。读到这里,王欣然被狠狠地刺伤,他的双手不停颤抖,嫉妒的怒火和被揭穿的羞耻交替燃起,血液的奔腾远胜过方才那一场激烈的交融。而程海那些纯净、朴拙、饱含重量的句子像巨石一般碾碎了王欣然的心,迫使他承认自己正在阅读的是一部出色的作品,一部优秀的长篇小说的开端。

“别写了!”他忽然咆哮,“——我叫你别写了!”

他将手上的打印稿撕得粉碎,将程海的电脑推到一旁,拉开他的椅子,像个真正的疯子一样意图把这间屋子里所有的事物毁灭殆尽,一切构成程海这部作品的事物——那么他唯一应该毁灭的就是他自己。

一个细如蚊蝇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里响起,可能来自于他的某一位女友。

——不过就是几部小说而已,有什么大不了,要死要活的呢?

这声音唤回了王欣然的理智。

他错愕地转过身,衣服滑落在地。程海正望着他,面上有一种他难以理解的庄严。

“我希望你读一读,”程海说,“你说过,如果我出书,你会为我写推荐的。”

“你是在报复我吗?”王欣然问,“我还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,除了上次,我说话很难听?”

程海摇摇头。

“你应该懂,因为你原本就是这样写作的。要是我在这方面会什么东西,多半都同你有关。你愿意也好,憎恶也罢……”

那种庄严的表情还在他的脸上,由于他在叙述一件必须放下自尊的事。

“——我只能写这个,也只能这么写。”

“你是说你‘迷恋’我。”

“没错。”

“‘爱’我。”

“对。”

王欣然踩着打印稿的碎片。他对许多人说过“爱”,也听过许多人说“爱”。然而,他是第一次听人说“爱”。

 

“……一位才华横溢的作者,他的笔法具有深入人心的力量……”

这段片汤话似的推荐是王欣然最后出现在公众视野里的文字,所推荐的是作家程海唯一的一部长篇小说。小说销路平平。有的人看出这是以王欣然为原型创作的作品,但无人炒作此事,它只能成为个别读者心中随便拂过的秘密。

王欣然在艺术村住了下来。他第一次知道,程海祖上有房产,也认识人,所以那家伙犯不着为了收入写作,还能在艺术村搞到房子。王欣然什么都不了解,当初当着程海的面嘲笑他那样写活不下去,现在却眼睁睁地瞧着程海的书完成,即便上不了畅销榜,程海依然很满足似的。

他们再也没有讨论过类似于改编电影之类的话题,除了徒劳地阻止程海写自己,王欣然不和他谈写作。王欣然原本钻研的是为了赚钱和生存而写作的技术,程海从来没吃过这种苦头。程海什么都不懂,也不需要懂,他轻轻松松地跳过了渴望与苦难。也许在看不见的地方,程海早已先行战斗过了,他克服过更坏的东西,比如,他对某人的执着,所以他才对肤浅的世俗无动于衷。

不论如何,王欣然一个字也写不出。他日日被迫阅读程海攫取生活碎片的散文,目睹程海将它们捏造成完全不相干的人物和事件,他总怀疑那里头有自己的影子,从而被激怒:这样的东西都能叫小说,而自己知道所有的章法和构成,却拿不出一本实实在在的书来。

再过一段时间,他不愤怒了。夜晚,他被程海用拥抱灌醉,暂时遗忘了自己的职业。假若不是程海拿写好的片段给他,有时他真的忘了,自己会写作。

他懒洋洋地靠在窗边,眺望着阴沉的原野。艺术村里有一位女歌唱家,晚间散步的时候总要歌唱,今天她没有歌唱,在哭,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情。望着她的身影,强烈的情绪流过王欣然的心,稍稍引发了一些冲动,可他没有提笔的打算。往常只要碰到一点儿冲动,他都会迫不及待地提笔。

妻子寄来离婚协议书,他签了名,净身出户,再也不必见面了。和妻子在一起时,他花光了自己赚来的钱,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缺钱。现在他身无分文,即便要找人预支稿费,也起码得拿出个说得过去的构思。

穷小子被有钱女人甩掉的构思?还是穷小子和愣头青作家同居的构思?他的唇边泛起一丝苦笑。

伤心的女歌唱家走远了,天边升腾起熟悉的烟雾。

“你说什么人总在那里烧纸?”他问,盯着那道灰烟下微弱的火苗。

“是个新来的老作家,”程海回答,“不习惯用电脑,一直用钢笔和稿纸写小说。遇到不满意的,他就拿去烧了。”

“烧了就没了。”

“没了。”

“真好,我也想烧了。”

王欣然披衣起身,系上扣子,尽量让自己显得不像个作风堕落的任性家伙,慢慢走入原野。荒草拂过他的鞋面,他闻到春天的气息,那是一种哀伤的、热浪袭来之前的寒冷。他不觉得冷,因为正走向火焰,一无所有,像个初生的婴儿。

一位年逾花甲的老作家蹲在火苗旁,身子依然健硕,黑黢黢的皮肤泛着光泽。他拿着一叠稿纸,一张一张地烧,上头写着整洁有力的钢笔字,许多地方经过多次修改,留下谨慎的标记。王欣然目睹只言片语,那是乡野的故事,小巷的故事,村庄里春耕秋收的故事,与城市接壤的地方、土地被一层层改变的故事。王欣然对那样的故事不感兴趣,也没有搭话,只是凝望着写满句子的纸张化为灰烬的模样。

渐渐的,那些纸变成了他的小说,纸上的故事变成了他的过去。他带着隐隐一丝嘲笑,恶毒地瞧着它们消失的模样。没有一心攀高枝的穷小子,没有美丽高雅的有钱女人,没有豪华酒店旁碎在海岸上的浪花,陪他同甘共苦的女人,骗了他的女人,崇拜他的女人,一切他写过的东西,一概化为乌有。他感到痛快,乡间寒冷的狂风吹拂着他的面颊和炙热的火焰。作家王欣然就要消失了,他的记忆和对写作的依恋一概烧了个干净,化作吹上天空的黑烟。于是一滴眼泪顺着他的面颊流了下来。

不,不——

不能烧,不能烧……

他捏紧双拳,纹丝不动地站在那儿,双眸中倒映着火光。他忽然伸出手,要从老作家的掌中抢走那些尚完好的稿子。等他清醒过来,那只手怪异地举向空中,好像在做一个滑稽的仪式。而老作家从未抬头,还在耐心地燃烧自己的稿纸。

王欣然猛地转身,向村中跑去。

风追着他吹过来,云彩随之在夜空中涌动,他的眼前忽明忽暗,脚下磕磕绊绊,心脏声如擂鼓,几欲跳出胸膛。陌生的电光劈亮了他的脑海,从那儿开始,强烈的渴望灌满他的四肢。他毫不得意,也不喜悦,只是任凭那种黑压压又沉重的东西催促着他,他要跑得再快一点。

他几乎是撞开了门,在程海惊讶的目光中拉过书房的椅子,喘着气,在键盘前坐下,凝视着屏幕上的空白文档。他的胸膛剧烈起伏,衣衫歪歪扭扭,但他的双手是稳定的,毫不犹豫地放在键盘上。

王欣然写下了第一行。

程海听着键盘音,默不作声地退出来,关上了门。

 

程海一直都晓得自己是个半吊子,也晓得自此以后,一切全凭心情,自己不必非写小说不可。他本非一个地道的作家,这个半吊子作家的使命亦已完成了。

他望着天边的云彩,想起许多年前的过去,他在课后经过一条种满槐树的街道。书店内,一名自课堂上消失的少年靠在书架上,安静地看书。自此程海得知了少年的秘密。他日复一日地途径那里,望着阳光落在少年面颊上的模样。

那就是程海记忆最深处的风景。

 

 

END.


评论 ( 7 )
热度 ( 108 )
  1. 共2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
© 栩原 | Powered by LOFTER